西北有浮云

【陵越/追命】揽月（完）

片段式灭文法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写了这个cp，一定是水仙大法太魔性，恩，就是这样

壹

“这位大侠，你昨日救了我，救命之恩无以为报，可否留个姓名好让我日后答谢啊？”

那日天朗风清，一袭青衫的青年懒洋洋地靠在山门的大石上，拦住了准备回转门派的他。

他礼貌一笑，“不必言谢。你和镇上的村民俱是被山下石妖所困，肃清妖邪本就是天墉城的职责。”

“那可不一样，你的责任是一回事，我报不报答又是另一回事。难道就因为这些是你该做的，所以再苦再累也不能求一点回报？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啊？”

见他仍未有停步的意思，那石上的青年一跃而起，几乎是扑到了他的身侧，“大侠！你今天不告诉我你的名字，不给我报恩的机会，我今后一定会食不安寝夜不能寐坐立不安惶惶终日郁郁而终啊！”

“……”

“大——”

“陵越。”他扶额，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，“我叫陵越。”

“哦，那陵越大侠，我以后还可以来这山上找你吗？”

青年一双明亮的眸子殷殷切切望过来，唇角笑意不绝，露出浅浅的酒窝，他看着便觉一阵恍惚。仿佛多少年前，有个莽莽撞撞的少年，也会笑容清亮，抱着他的胳膊，唤一声“陵越大侠”。

于是他便鬼迷心窍一般，应了声好。

一念缘起。

贰

“怎么又是你？”

“陵越大侠，你这么说我心好痛啊。”青年一个鹞子翻身落在他面前，“听值周的弟子说你下山了，我可是在山门这里守了足足五个时辰，才等到你除妖归来的。”

他蹙眉，正想着怎么应付，对方却皱着鼻子凑在他身上闻了闻，末了摆摆手，“哇，好重的血腥气……你是不是受伤了？”

“只是妖兽的血而已。”他甩掉那人向前走，突然想到了什么，犹豫片刻，又回过头，“你以后不要再来了，昆仑山巅霜寒露重，对内伤不好。”

“大侠，你是在关心我吗？”青年笑嘻嘻地追上前来，神情如常，只是大抵被山顶寒风吹久了，面色略显苍白，“老实说，等了这么久还真是有点冷了。”

他叹了口气，伸手附上那人胸口，运起火暖术，直到青年双唇重又恢复血色，方才松手，“下山去吧，我并不需要什么报答。”

“这可不行，大侠，我对你一见如故，而且我追命这个人恩怨分明，恩我是一定要报的，要不然你先让我进去，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如何？”

“我并没有……”

“没有受伤是吗？”青年双手抱臂，“我跟你说啊，我可是京城名捕，破案无数的，察言观色我最在行了，刚才我拉你胳膊的时候你皱了眉是吧，你明明受了伤的，为什么要当做没事？”

没想到这人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，心思倒是细腻得很，“小伤而已，不碍事的。”

“小伤也是伤啊，况且伤在手臂你一个人又不好处理，大侠你就给我个报答的机会吧好吗好吗？”
“……”

“而且外面好冷啊，我觉得心口又开始发疼了……”

他看着那人装出来的可怜兮兮模样，忍不住展颜一笑，“跟我来吧。还有，不要再大侠大侠地叫了。”

青年欢呼一声，站到他身旁，并肩进了山门。

“陵越，那我可以这样叫你了吧？我叫略商，崔略商，花名追命，怎么样，是不是听起来特别得帅气威武？”

“……略商，你走错方向了。”

叁

远远的一股酒香飘过，陵越回了神，便看到那人手里拎着两小坛美酒坐到他身旁，“想什么呢？这么出神啊。”

“也没什么。”他微微一笑，“只是觉得近来追命捕头的轻功，越发出神入化了。”

那人果然不出意料地一撇嘴，“你可别笑话我了，跑得快又怎么样，难道能比得上你们的那些仙法不成？”

“修仙与练功本就大道迥异，怎可一概而论？”

“停停停，小爷我累死累活赶过来可不是听你说大道理的！”追命把酒坛一放，巴巴地靠到他旁边，“哎，我跟你说啊，我们神捕司最近可是又破了不少大案子，想不想听听？”

说着也不等他回答，就开始自顾自地数起了破获的案件，身边的趣事，甚至街头集市里新进的小玩意也不放过。

“我跟你说啊，那皇帝简直糊涂，朝廷重臣都快死完了，还要我们去追查什么失踪秀女，你说气不气人？”

“……还有啊，他们都说这次作案的是狐妖，狐妖你们应该捉过吧，厉不厉害啊，要不然你借给我几张黄纸或者画道符吧，评书里不都这么演的？”

“……不说这个了，这件事你一定不能错过！你知不知道娇娘和世叔年轻的时候有什么故事？什么谁是娇娘？哎我上上次明明跟你说过的呀，就是那个……”

肆

山中不觉日月，想来从初次在山脚小镇救下那人，到他隔三差五地跑上天墉喝酒谈天，也已过了好几年。

慢慢地，倒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。

“陵越，那个，其实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……”

“什么事？”他有些失笑地看着难得吞吞吐吐的追命，“平日怎么没见过你这么恭谨有礼，都不习惯了。”

“我听芙蕖他们说，这些年你一直在等一个人，是吗？”

或许是太久都没有人提起，他竟有片刻恍惚，沉默了一会儿，方才回答，“我曾与一个人有约定，等他远游归来，便接任我的执剑长老。”

“但他没回来。”追命抬头看他，“而且不会回来了，是吗？”

“……或许吧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还要守着这什么约定？”那人眸中难得透出气忿悲凉，“为了一个等不到的承诺，终其一生不得解脱，值得吗？”

“略商。”他伸手想拉过追命，那人却赌气一样转过身去背对他，他摇摇头，叹了口气。

“那并不是束缚。人生在世，聚散无常，相聚时珍惜，分开的时候，多留一点念想也是好的。起码这世间，还会有人在记挂着他。”

他等了片刻，追命转过头来，眼眶还有些红红的，“那你呢？有谁想过你会不会孤单难过？”

他偏过头，微微一笑，“本来是有些寂寞的，可是你一来，好像也没有功夫去想些有的没的了。”

“真的？”那人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，眼睛亮亮的。“那我们也定个约定好不好？你在等人，我就陪着你等好不好？你等多久，我就陪多久，只要我追命还爬得动这山路，进得了这山门，你就不能赶我出去。”

“傻瓜。”他只觉心内触动，若初雪冰融，明泉暗流，“约定是不能轻易许的。”

“我可不是随口胡说的！你等着瞧好了。”

“我纵然不成仙，修道之人寿命也久于常人，你想履约，可要记得，一定要健健康康，长命百岁才好。”

“放心，我追三爷一看就是福厚命硬，等到七老八十了，说不定还能拄着拐杖来山上看你，嘿嘿……”

“胡闹。”

伍

“今晚的月色真好啊。”

追命躺在屋顶，轻轻地叹了一声。

明光澄澈，表里俱净，如同那个人一样。

初次见他的时候，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。彼时他办案路过昆仑山下的一个村子，本来只是借住一宿，谁知当天夜里村里就进了妖物，那是行路石所成精怪，因受千人踩万人踏，怨念横生，暴起伤人。

那时追命捕头还没遇到过什么九尾妖狐，狼族遗孤，只道子不语怪力乱神，却拿这不死不灭的妖物半点办法都没有。眼看就要被它逼入绝境，忽而一道清光掠过，他被人拉着急退数步，那人回身一剑，水蓝色剑光晃亮了夜色，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石妖霎时间一声惨叫，化为原形。

彼时月黑风高，妖风阵阵，那人转过身来，却如月光灼灼，星河流波。

长烟散初碧，皎月澄轻素。说得也不过如是。

只是……长夜漫漫，只一轮孤月，未免太过寂寞。

于是他收敛起了惊艳，摆出最得心应手的咋呼神情，扑上去大呼，“这位大侠！救命之恩无以为报，不如我以身相许吧！哎大侠你别走啊——”

想到旧事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，笑得厉害了，不由呛咳了几声。

有一丝血色顺着屋檐点点滴落下去，屋檐下死去的那几个恶人，若是能看到此番景象，说不定能乐得活转过来。

铁手他们几个真是的，几条杂鱼，怎么现在还没赶回来。

他眨了眨眼，努力保持着几分清醒，心想，我追三爷可还有后事没有交代呢，怎么能这么稀里糊涂地——

“追命！”

哎呀可算来了，他松了口气，“我说你们，这办事效率也太低了吧。”

“追命！你——”

“嘘，别说话，听我说完……”他努力凑在同伴耳旁，“我枕头下面的那些信，你帮我……每月一封送到昆仑山天墉城去……就说，就说崔略商出远门办大案子去了，没有一年半载……不，三年五载回不来……”

能瞒多久呢？他苦笑着想，那人那么聪明通透，只怕早晚会看穿。

可是……哪怕多一天也好，少难过一天，他也会觉得开心啊……

只是，不能让你看我七老八十拄着拐杖的样子了，陵越，你说得对，约定，真的不能乱许啊。

他累极了一样合上眼睛，感觉身侧一切都慢慢远去了。

“可惜了，没有酒……”

陆

天墉今日又小雪。

“真冷啊……”妙法长老搓着手，真奇怪，明明修为早就冰寒不侵了，为什么还是觉得凉呢。

她走过山门，随意一瞥，却看到空旷处有人引剑而舞。

剑若惊鸿，簌簌翩翩，映着漫天纷纷扬扬的小雪，当真出尘绝俗。

芙蕖静静看着，明明那么美，不知为什么，却觉得身上更冷了一分。

她等到那人停下来，方才走上前去，夸赞道，“掌门师兄，你这套剑练得真好看。”

那人收势，剑尖深入雪地。

“只是遥寄一位故人罢了。”

“是哪位朋友啊，我有没有见过？对了，我帮你把追命捕头的信拿来了，这个崔略商也真是的，办个案子一年多了都没回来，什么案子这么麻烦啊？是不是你们两个吵架了？”

“没有，你多想了。”陵越从她手中接过信，拍了拍她的肩，“风大，快回去吧。”

“哦……”芙蕖有些不情愿地走了，快进门派又不忘转头喊了声，“什么时候他来了告诉我一声，虽然总是吵吵闹闹，可这么久不见，还真的挺想他的！”

陵越点点头，看着她走远了。

故人啊。

到最后，所有人都变成了故人。

他握紧了手中的信笺，取出随身携带的酒囊，将酒水倾洒于地。

仿佛昔日浅酌，半醉之时，那人言笑晏晏，拉着他去看自己杯中倒映的那弯银月。

“陵越，陵越，你看这酒中月，和那天上月，是不是很般配？”

“你是天边那轮月，我便做酒中这汪倒影，映着你，伴着你，你说可好？”

陵越，陵越，我陪着你好不好。

风流云散，一别如雨。

——这位大侠，你昨日救了我，救命之恩无以为报，可否留个姓名好让我日后答谢啊？

酒已倾尽，他抬头，却觉再也看不清那座巍峨古朴的山门。

缘起缘灭，巍巍昆仑。